1.1.15

【紙上的空想建築師:萊伯斯 • 伍茲】

原文刊載于藝術收藏+設計雜誌》No.88 2015年01月號                            I PDF 下載 I
撰文/ 致穎

“ 我感興趣的是,如果沒有任何常規的限制,世界將會是什麼樣子呢?”

                                                          
萊伯斯 • 伍茲,紐約時報  New York Times,2008

















萊伯斯 • 伍茲(Lebbeus Woods, “Geomagnetic Flying Machines”, 832 × 811 mm, 1988.
圖版提供|© Estate of Lebbeus Woods


愛因斯坦應該算是上個世紀最聰明的人了,但是有兩件事他在生前一定想都沒想到:首先是自己的大腦在死後數小時內被解剖醫師秘密摘除,秤了秤重量後,以福馬林切片封存供作神經科學研究。另一件事情是,儘管他囑咐過希望自己的骨灰隨風飄散,不要有任何供人弔念之處,但是在去世二十多年後,1980年,竟有位瘋狂的美國建築師為他精心設計了一座能夠隨著光束在宇宙中繞行地球的紀念墓碑。當然,雖然有詳盡的設計草稿和模型,當時的太空科技還未能實行這樣超現實的計劃。試著想像看看,這位受過專業工程和建築訓練的頂尖設計師雖有著各種離奇的點子,但一輩子卻只實際建造過一件作品,而且還是在建築師好友的邀請下為所其設計的大樓增建ㄧ塊室內空間。儘管如此,這位建築師卻深刻地扭轉建築設計的未來,甚至影響了 “異形(Alien)” 和 “未來總動員(Twelve Monkeys)” 等流行電影的視覺設計 — 萊伯斯 • 伍茲(Lebbeus Woods)正是他的名字,一位大半輩子伏臥於紙上的幻想大師。




















萊伯斯 • 伍茲(Lebbeus Woods, “Centricity: Quad GA: Square with Geodynamic Towers”, 612 x 584 mm, 1987.
圖版提供|© Estate of Lebbeus Woods


在部落格上留下簡短的告別訊息後沒多久,伍茲於2012年乘坐他的幻想宇宙船離開了世界。雖然我們還沒有太大的膽識去實現他那前衛的建築設計,但幸好他遺留下了大量的手繪原稿,讓我們得以慢慢釐清他那複雜、詭譎多變的創造力。德國柏林建築繪圖博物館(The Museum for Architetural Drawing)和美國建築師克里斯多夫 • 康布史(Christoph a. Kumpusch)共同策劃了這次的展覽:萊伯斯 • 伍茲 ON-LINE,展示他從未在公開場合展出過的早期手稿。雖然伍茲本身在網路上是非常活躍的部落客,但其實這次展覽的標題 “ON-LINE” 指涉的是“在線條上”,而非網際網路。伍茲善用鉛筆線條、黑色墨水、噴槍等方式撰圖,近距離下甚至可以看到墨水因乾燥時序不同而產生的印跡,在現在設計全面電氣化的時代裡,這些一筆一畫交織成的圖像保存了創作者手心的體溫,毫不因時間拉鋸而稍稍退卻。



















萊伯斯 • 伍茲(Lebbeus Woods, “4 Cities & Beyond”, 408 x 310 mm, 1982.
圖版提供|© Estate of Lebbeus Woods


紙上談兵,何其容易
其實上世紀初許多義大利設計師早已經開始繪製許多充滿未來感的紙上幻想建築。這些未來主義建築師們崇尚機械、速度、金屬工業,往往在圖中只呈現出建築造型本身,未見任何 “人類” 的蹤跡。後來這股未來炫風吹向了革命後的俄國,我們能夠看到如雅可夫 • 切爾尼霍夫(Yakov Chernikhov),一位同樣畢生只蓋了一棟建築,卻留下上千張手稿的設計師,在他冷調、怪誕的草圖 “共產主義宮殿(Palaces of Communism)” 中,搓和了某種對烏托邦和未來想像。也許是這份想像和當時的獨裁領導者史達林相去甚遠,許多切爾尼霍夫的著作竟被強制查禁或是終止出版。隨著戰時本土經濟高速發展,且未像歐洲遭受政治和火炮的蹂躪,許多藝術家和設計師們開始大量移居美國。這些創作者除了適時填補了新興城市發展的設計需求外,也為未來的設計教育提供了良好的環境。奧地利設計師雷蒙 • 亞伯拉罕(Raimund Abraham)除了是伍茲的好友外,同時也是位有名的紙上建築師。他在六十年代移居美國,開始在許多有名的設計學院指導建築設計。不知是時事使然,或是前衛思想者共有的悲哀,和伍茲一樣,亞伯拉罕生前實際建造出的作品也是少的可憐,大多數作品都停留於紙上,收錄在一本名為《{un}-Built》的書中。值得一提的是,在當代中國爆炸性的城市發展下,偌大的空間和資金挹注使包括伍茲和亞伯拉罕在內的前衛建築師們有機會實現他們那“不可置信” 的建築設計,成為許多新興建案的實驗室。





















萊伯斯 • 伍茲(Lebbeus Woods, “Geomagnetic Flying Machines”, 790 x 575 mm, 1989.
圖版提供|© Estate of Lebbeus Woods


建築即是一種政治活動

與其他前輩和同儕比較起來,伍茲的作品絕對是更充滿人道精神的。這倒不是說他設計的空間是多麼適合人居住,而是在思索作品時,他考慮的是外在社會氛圍的變遷,或是事件過後的餘波如何變更居民的居住形態。例如在1988年時伍茲曾有一個名為 “柏林地底(Underfround Berlin)” 的計劃。當時柏林市區仍然由一座共產主義人士稱為 “防堵法西斯主義堡壘(der antifaschistische Schutzwall)” 的圍牆阻隔著,而「被分隔東西兩地的居民就如同監獄內的囚犯,」伍茲形容道,「奇怪的是,這些犯人卻被迫在各自囚禁的區域內佯裝一切如往常般生活著。」伍茲發現,儘管地面上的城市空間被鐵絲網和哨塔殘暴地劃開,但是地底下,那些早已建好的地下鐵隧道和車站依然連接著彼此,就像皮膚底下那些看不見的血管一般。於是他開始繪製一系列幻想的柏林地底社會以及城市的運作方式,以及地上的居民們如何秘密地在地下會面,後來甚至撰寫了一篇完整的影像腳本,希望讓實驗建築能夠影像化、動態化。當然計劃發表之初並沒有任何跡象顯示圍牆將會在隔年倒塌。兩年後,1990年,正值南斯拉夫聯邦逐漸解體、戰爭四起的時刻,伍茲不顧危險,徑自飛往波士尼亞首都塞拉耶佛,為的就是能夠近距離觀察建築物體在戰爭進行時是如何被環境改變自身的形態,以便能夠更精準地捕捉後戰爭時期建築物的重生機能。在一些草圖中我們能夠看到在工整的設計結構之間,伍茲硬生生地橫切插入了不規則的隔間造型,他形容這些造型結構有如建築物受傷後所結凝的痂或是留下的瘡疤,適度地修補、治癒了損毀的建築機能。說得更明白些,這些造型奇特的異曲空間與其說是新穎的建築設計,倒不如說是建築師嘗試賦予被破壞的建築體更生的能力,一種再生利用的實驗。伍茲的建築容器內總是收納了那些為社會所異化的邊緣人或被動者,有別於當代典型的建築設計案 — 以出資方的需求為出發點,說得更直接些,打造某個階層用以生產權力的空間。以這樣的方式來解構,伍茲的設計的確反轉了建築設計產出的順序,反轉了思考的觀點。























柏林建築繪圖博物館(The Museum for Architetural Drawing)外觀,
左後方為藝術家奧拉維爾 • 埃利亞松(Olafur Eliasson)工作室。
圖版提供|© Roland Halbe


捲土重來的胡椒山

這次策劃 “萊伯斯 • 伍茲 ON-LINE” 展覽的柏林建築繪圖博物館(The Museum for Architetural Drawing)為2013年方才開幕的新展場,由俄裔德籍建築師謝爾蓋 • 卓班(Sergei Tschoban)設計建造。展覽本身除了向剛辭世的建築師伍茲致上敬意之外,其實此時此刻,在這樣的地點,也多少回應了伍茲當年那帶有烏托邦色彩的設計理念。博物館所處的胡椒山(Pfefferberg)區最早發展於19世紀中葉,曾是著名的老啤酒廠區。隨著大戰爆發,酒廠幾經易手轉作其他用途,在DDR時期甚至作為印刷出版社和住宅管理委員會(KWV)。直至柏林圍牆倒塌時,胡椒山已經是年久失修、殘破不堪的廠房區。因東西德合併之初地產所有權尚不明朗,閒置的胡椒山廠區頓時成為許多年輕人聚集,舉辦各類藝術活動和地下音樂會的理想地點,一時之間聲名大噪,喧囂熱鬧。為了讓此區的發展更具效率,許多不同社團和藝文人士共同成立了胡椒工作坊(Pfefferwerk)來處理開發以及產權問題。於是在過去十年之間,各種知名的文化機構如國際建築論壇(Aedes),柏林文化研究協會(ICI Berlin)以及知名藝術家奧拉維爾 • 埃利亞松(Olafur Eliasson)的工作室等一一進駐,使此區成為真正具國際影響力的當代文化中心。然而在此同時,許多富有創造力的年輕藝術家們也因節節攀升的房租而逐漸遷離,東西合併之初那帶有烏托邦色彩的氛圍就這樣隨著都市開發而慢慢消散於空氣之中。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

 
Teenage Mutant Ninja Turtles